我是林家养了十八年的假千金。
真千金回归那天,我被她诬陷偷窃,扫地出门。
五年后科技新贵慈善晚宴,我穿着旧礼服被保安拦下。
“林晚,这乞丐也配进来?”林薇薇当众讥讽,“当年偷东西的毛病还没改?”
主持人突然宣布:“最大捐赠方‘星海科技’匿名女士,捐款五千万!”
聚光灯打在我身上时,林薇薇尖叫撕扯我的珍珠耳钉。
“假的!她这种下等人怎么可能——”
我捏住她手腕轻笑:“偷你人生的贼,好像是你呢。”
角落传来低沉男声:“林总,合作还谈吗?”
全场哗然——那是顶级豪门的掌权人。
正文
七月的南城,空气稠得能拧出水来,裹着栀子花甜腻过头的香气,闷得人胸口发堵。慈善晚宴设在临湖的云顶酒店,巨大的水晶吊灯把宴会厅切割成无数个璀璨耀眼的碎片,晃得人眼花。空气里浮动着高级香槟的冷冽、女士香水交织的馥郁,还有……一种无声无息的、上流社会特有的傲慢。
林晚站在入口处,像一块格格不入的旧抹布,被强行塞进了这流光溢彩的锦绣堆里。身上那件水洗蓝的旧礼服,还是五年前离开林家时唯一带走的“体面”,袖口甚至起了点不易察觉的毛边,在满眼华服中寒酸得刺目。保安审视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,在她身上反复扫射,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。
“小姐,请再次出示您的邀请函。”保安的声音平板无波,却像钝刀子割肉。
林晚指尖微微蜷了一下,正要开口,一个刻意拔高的、娇柔又尖利的女声带着一股香风斜刺里撞了过来。
“哟,我当是谁在这儿挡路呢?这不是我们林家那位手脚不大干净、被扫地出门的‘养女’姐姐吗?”
林薇薇。
她一身当季高定的香槟色鱼尾裙,颈间一串莹润的钻石项链,几乎要晃瞎人眼。她款款走近,精心描绘的眉眼间全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得意,像一只终于斗败了对手、开屏炫耀的孔雀。她身后跟着林家夫妇——林国栋眉头紧锁,眼神复杂地扫过林晚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;方敏则挽着女儿的臂弯,下巴微抬,视线落在林晚身上时,冷得像淬了冰的针。
“林晚?”方敏的语调拖得长长的,每个字都裹着冰碴子,“你怎么混进来的?这地方,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进的。当年偷东西的毛病,还没改掉?”她声音不大,却足够让周围几个竖起耳朵的宾客听得一清二楚。几道探究的、看好戏的目光立刻黏在了林晚身上,如同附骨之疽。
林薇薇掩着嘴,发出一串银铃般、却淬满毒汁的笑声:“妈,您可别这么说。姐姐大概是……饿坏了?想进来找点吃的?毕竟,离开我们林家之后,听说连饭都吃不上了呢?”她故意上下打量着林晚那身旧礼服,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,“保安大哥,可得看紧点,别让某些人‘旧病复发’,顺手牵羊了今晚哪位贵客的珠宝才好。”
那些目光瞬间变得赤裸裸起来,带着审视窃贼般的恶意和鄙夷。空气仿佛凝固了,只剩下林薇薇那刺耳的笑声在回荡。
五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,毫无预兆地撞进林晚的脑海。雷声炸裂,闪电惨白的光映照着林薇薇那张梨花带雨、却写满恶毒算计的脸。她死死攥着一条凭空出现在林晚房间抽屉里的、属于方敏的祖母绿项链,声嘶力竭地哭喊:“妈!就是她偷的!我亲眼看见的!她嫉妒我!恨我回来了抢了她的位置!她就是个小偷!”方敏冰冷的眼神,林国栋欲言又止最终化为的一声沉重叹息,还有门外如注的暴雨……她被推出那扇沉重的雕花大门时,身无长物,只有口袋里,林国栋在混乱中悄悄塞给她的那张薄薄的银行卡,滚烫得像烙铁。
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,将林晚从回忆的泥沼里猛地拽回。她缓缓抬起头,目光平静地迎向林薇薇那张因刻薄而微微扭曲的脸。五年商海沉浮,从城中村地下室彻夜调试代码,到融资谈判桌上寸土不让,早已磨平了她所有外露的棱角。她甚至没有动怒,只是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,一个毫无温度、近乎于怜悯的弧度。
“林薇薇,”她的声音不高,却奇异地穿透了周围的窃窃私语,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,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,“五年了,你还是只会玩‘贼喊捉贼’这一套?演技……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。”
那眼神,平静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,却让林薇薇心头猛地一悸,一股无名火“噌”地窜了上来。她最恨林晚这种眼神!明明被踩到了泥里,凭什么还能这样看她?凭什么!
“你——!”林薇薇气急败坏,精心修饰的脸涨得通红,正要发作。
“各位尊贵的来宾,晚上好!”舞台中央,穿着考究燕尾服的主持人笑容满面地拿起话筒,声音洪亮地压过了场内的喧嚣,“首先,请允许我代表慈善基金会,向各位的慷慨解囊致以最诚挚的感谢!今晚,我们汇聚于此,是为了点亮那些身处困境的孩子们未来的希望之光!”
主持人顿了顿,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激动:“现在,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!让我们共同揭晓今晚为‘希望之光’项目贡献最大的爱心人士!”他身后巨大的LED屏幕瞬间亮起,金色的捐赠榜单飞速滚动,一个个显赫的名字和令人咋舌的数字闪过。
“第三位,林氏集团,林国栋先生及夫人方敏女士,捐款一千万!”
聚光灯“唰”地打在了林国栋和方敏身上。方敏立刻挺直了腰板,脸上堆起矜持得体的微笑,挽着丈夫的手臂,优雅地向四周颔首致意。林薇薇也立刻收敛了怒容,下巴抬得更高,仿佛这份荣光也有她的一份。
“第二位,”主持人声音拔高,“宏远地产,周启明先生,捐款两千五百万!”
又是一阵掌声雷动。
“最后,”主持人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,目光扫过全场,带着无比的崇敬,“今晚最令人震撼的善举!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,献给一位匿名的爱心女士!她以个人名义,通过其创立的‘星海科技’,慷慨捐赠——五千万人民币!”
“五千万?!”
“匿名?星海科技?天呐,是最近那个融资几十亿的独角兽吗?”
“听说创始人非常神秘低调……”
巨大的惊叹声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整个宴会厅。五千万!还是匿名捐赠!这个数字和这份低调,瞬间引爆了所有人的好奇和敬畏。聚光灯在人群中焦躁地移动、搜寻,像一只巨大的、急切寻找目标的眼睛。宾客们面面相觑,纷纷猜测着这位神秘女士的身份。
林薇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额捐赠惊得忘了刚才的愤怒,脸上满是羡慕和向往,她忍不住小声对方敏说:“妈,星海科技啊!要是能认识这位创始人就好了……”
方敏也难掩眼中的热切:“是啊,这才是真正有底蕴的顶级豪门,低调又有实力。薇薇,你多学着点。”
林国栋看着榜单上那个刺眼的“林氏集团 一千万”,再看看那个光芒万丈的“星海科技 五千万”,脸色有些灰败,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入口处那个孤零零的蓝色身影。
就在这时,主持人深吸一口气,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入口的方向,声音因激动而更加洪亮:“这位令人尊敬的女士,此刻就在我们现场!聚光灯,请——!”
“唰!”
一道无比耀眼、无比炽热的光柱,如同天神投下的审判之矛,瞬间撕裂了入口处的昏暗,牢牢地、精准无比地钉在了那个穿着水洗蓝旧礼服的身影之上!
林晚。
她就站在那里,旧衣素颜,在炫目的光柱中纤毫毕现。周围所有的奢华背景、所有的珠光宝气,在她被聚光灯笼罩的这一刻,都瞬间褪色、模糊,沦为黯淡的陪衬。
时间,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。
宴会厅里死一般的寂静。前一秒还嗡嗡作响的议论声、酒杯碰撞声、衣料摩擦声……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。无数道目光,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,充满了极致的震惊、茫然、难以置信,最终凝固成一种集体失语的骇然。
林薇薇脸上那点刚刚浮起的羡慕和向往,像劣质的墙皮一样,“啪”地一声,彻底碎裂、剥落,露出底下惨白如纸的底色。她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,嘴巴无意识地张开,形成一个滑稽的“O”形。她感觉自己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,又在下一秒被彻底抽空,手脚冰凉,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。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”她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,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,“幻觉……一定是幻觉……”
方敏脸上的矜持笑容彻底僵死,如同戴上了一张拙劣的面具。她看着光柱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,那个被她亲手赶出家门的“养女”,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,眼前阵阵发黑。五千万?星海科技?那个估值百亿、被无数资本追捧的科技新贵……是林晚?!这怎么可能!那个连学费都要靠林家施舍的孤女?!
林国栋更是如遭雷击,高大的身躯晃了一下,难以置信地盯着光柱中的女儿(他心底深处,从未真正否定过这个身份),浑浊的眼中充满了巨大的冲击和……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深埋的愧悔。
死寂被打破,取而代之的是海啸般席卷而来的巨大喧哗!
“天啊!是她?!”
“那个穿旧衣服的……林晚?!”
“星海科技?!那个AI医疗和脑机接口领域的领头羊?!”
“我的老天……五千万!匿名捐赠……这手笔……”
“林家刚才还……我的天,这脸打得……”
无数道目光在林晚和林家人之间疯狂地来回扫射,充满了震惊、探究,以及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。那些之前还跟着林薇薇嘲笑林晚的宾客,此刻脸上火辣辣的,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巨大的、足以撕裂耳膜的尖叫声猛地炸开!那声音充满了崩溃、疯狂和歇斯底里,瞬间盖过了所有的喧哗。
“假的!都是假的!她是个骗子!小偷!”林薇薇彻底疯了。她精心维持的名媛形象在这一刻彻底崩塌,脸上的妆容被极度的愤怒和恐惧扭曲,双眼赤红,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。她猛地朝林晚扑了过去,目标精准——林晚左耳垂上那枚小小的、温润的珍珠耳钉!
“你还戴着它?你这个小偷!这是我妈的!你偷的!你连这个都偷!你这个下贱胚子!你凭什么!!”她尖利地嘶吼着,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带着风声,凶狠地抓向林晚的耳垂,试图将那枚刺眼的“赃物”连同林晚的尊严一起撕扯下来!
电光火石间,那只带着凌厉风声抓来的手腕,在半空中被一只骨节分明、异常稳定的手牢牢攥住!
林晚甚至没有后退半步。她只是微微侧过头,避开了那直抓耳垂的指尖,然后抬手,精准无比地钳住了林薇薇那只疯狂的手腕。力道之大,让林薇薇感觉自己的腕骨仿佛要被捏碎,剧烈的疼痛让她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,动作瞬间僵住。
聚光灯下,林晚的神情依旧平静。她甚至微微歪了歪头,看着眼前这张因剧痛和疯狂而彻底扭曲的脸,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加深了,带着一种洞穿一切、居高临下的悲悯。她的声音清晰地透过话筒,传遍了宴会厅的每一个角落,不高亢,却像冰锥一样刺入所有人的耳膜:
“林薇薇,”她顿了顿,目光扫过林薇薇惨白的脸,又掠过不远处方敏和林国栋惊骇欲绝的表情,一字一句,清晰无比,“‘偷’这个字,你用得倒是很熟练。只是,偷一条项链,和偷走别人十八年的人生……哪个更下作一点?”
“轰——!”
这句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,在死寂的宴会厅里轰然炸响!瞬间点燃了所有压抑的震惊和猜测!
“十八年人生?什么意思?”
“难道当年那件事……有内情?”
“偷换人生?真假千金?”
“我的天……这也太……”
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林薇薇身上。林薇薇如遭雷击,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,只剩下一种濒死的灰白。她惊恐地瞪大眼睛,嘴唇哆嗦着,想反驳,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将她淹没。她知道?她怎么会知道?!不!她不能知道!
“你……你胡说!你血口喷人!我没有!爸!妈!她疯了!她污蔑我!”林薇薇崩溃地尖叫起来,试图挣脱林晚的钳制,像一只被剥光了羽毛丢在聚光灯下的秃毛鸡,徒劳地挣扎、哭喊。
方敏脸色煞白,下意识地就想冲上前护住女儿,却被林国栋死死地拉住了手臂。林国栋看着光柱中那个眼神冰冷、气场强大的陌生女儿,又看看身边歇斯底里的林薇薇,只觉得一股寒意透彻心扉,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。他张了张嘴,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,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就在这片混乱达到顶点、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到极限时——
一个低沉、醇厚,带着绝对掌控力的男性嗓音,如同投入沸水中的冰块,突兀而清晰地穿透了嘈杂,在宴会厅略显喧嚣的角落响起:
“林总。”
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,瞬间压下了场内的躁动。众人循声望去。
只见靠近落地窗的暗影处,一张单人沙发上,坐着一个男人。他姿态闲适地靠着椅背,长腿交叠,指尖随意地夹着一杯香槟。水晶吊灯的光线在他轮廓深邃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,看不清具体神情,只能感受到那目光如同实质,穿透人群,稳稳地落在聚光灯中心的林晚身上。那是一种久居上位、俯瞰众生的沉静气场,无需任何动作,便天然地成为视线的焦点。
“关于我们‘寰宇资本’对星海科技B轮融资的尽调报告,”男人顿了顿,语气平稳得像在谈论天气,却字字千钧,“您看,我们稍后是继续在这里谈,还是……换个更安静的地方?”
“寰宇资本?!”
“是寰宇资本的掌舵人,沈聿!”
“天……他亲自来了?还要投星海科技?!”
“他刚才叫林晚什么?‘林总’?!”
如果说林晚的身份曝光和那五千万捐款是深水炸弹,那么沈聿的出现和他口中轻描淡写抛出的“寰宇资本”、“B轮融资”、“林总”这几个词,则无异于在宴会厅引爆了一颗原子弹!
巨大的、难以言喻的震撼席卷了在场的每一个人!寰宇资本,那是真正的资本巨鳄,顶级豪门中的顶级!沈聿,更是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!他竟然亲自出席这个级别的慈善晚宴?竟然……如此熟稔地称呼林晚为“林总”?还要谈B轮融资?!
这意味着什么?意味着林晚的“星海科技”,不仅估值惊人,更是得到了顶级豪门的认可和背书!意味着林晚本人,早已站在了他们这些人难以企及的高度!
巨大的哗然如同海啸般再次席卷全场!这一次,所有的震惊都化作了对林晚身份和地位无可置疑的确认,以及看向林家人时更加赤裸裸的、毫不掩饰的嘲讽和怜悯!
林薇薇彻底僵住了。她像一尊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灵魂的泥塑木偶,维持着被林晚钳制着手腕、身体前倾的滑稽姿势,脸上的疯狂和愤怒凝固成了最彻底的空白和死寂。沈聿……寰宇资本……B轮……这些词像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她的大脑皮层上,留下滋滋作响的焦痕。她感觉不到手腕的剧痛了,只感到一种灭顶的、彻骨的冰冷,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。完了……全完了……她精心构筑的世界,在这一刻彻底崩塌、粉碎。
方敏眼前一黑,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,被同样面无人色、摇摇欲坠的林国栋勉强扶住。他们看着光柱中那个身影,那个被他们亲手舍弃、践踏的女儿,此刻却如同女王般,被顶级豪门的掌权者恭敬以待……巨大的悔恨和恐惧如同毒藤,瞬间缠绕勒紧了他们的心脏,几乎无法呼吸。
聚光灯下,林晚终于松开了钳制林薇薇的手腕。
林薇薇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破布娃娃,“噗通”一声,狼狈地瘫软在地,昂贵的香槟色礼服沾满了灰尘,精心打理的发髻散乱下来,遮住了她惨白绝望的脸。她蜷缩着,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,喉咙里发出嗬嗬的、意义不明的气音,眼神涣散空洞,仿佛灵魂已经被彻底击碎。
林晚甚至没有低头看她一眼。她只是慢条斯理地、极其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水洗蓝旧礼服的袖口,仿佛拂去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。然后,她抬起头,目光平静地越过瘫软在地的林薇薇,越过面如死灰、摇摇欲坠的林家夫妇,最终,落在了那个暗影中如同定海神针般的男人身上。
水晶吊灯的光芒在她平静无波的眼底折射出一点清冷的光。她微微颔首,对着沈聿的方向,唇角勾起一个极其浅淡、却足够清晰的弧度,声音透过话筒,清晰地传遍全场:
“沈总,久等了。这里……”她顿了顿,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地上那滩烂泥般的林薇薇,以及周围无数张震惊、敬畏、探究的脸,“确实太吵了。”
说完,她迈开脚步。那双穿着普通高跟鞋的脚,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,发出清脆而稳定的“叩、叩”声。那声音不大,却像鼓点一样,敲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,自发地、敬畏地向两边分开,为她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。所有复杂的目光——惊骇、艳羡、敬畏、好奇——都聚焦在她身上,看着她一步步,从容不迫地,朝着宴会厅深处、那个代表着真正权力与财富核心的男人走去。
那身洗得发白的旧礼服,在这一刻,仿佛成了最华美的战袍,衬得她背影挺直,气场强大,如同女王巡视自己的疆域。
就在林晚即将走到沈聿面前时,一个苍老、颤抖、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,如同破旧的风箱般,在身后响起:
“小晚……晚晚……”
林晚的脚步,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。只有离她最近的沈聿,捕捉到了她眼底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,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,转瞬即逝。
她没有回头。
身后,林国栋终于挣脱了方敏的搀扶(方敏此刻也完全呆滞了),踉跄着向前追了两步,浑浊的老泪纵横交错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,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:“晚晚……是爸爸错了……爸爸对不起你……爸爸……”巨大的悔恨和迟来的父爱如同海啸,几乎将他淹没。他伸出手,想要抓住那个决绝的背影,却只抓到了一把冰冷的空气。
林晚依旧没有回头。她的脊背挺得笔直,仿佛一柄宁折不弯的剑。
沈聿已然站起身,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。他朝林晚伸出手,姿态优雅而尊重:“林总,请。”他的目光掠过林晚身后那混乱不堪的林家残局,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波澜,只有纯粹的、对等合作者的邀请。
林晚的目光落在沈聿伸出的手上,那只手骨节分明,稳定有力。她抬起自己的手,轻轻放入了那只掌心。指尖微凉,却奇异地熨帖。
“走吧。”她声音平静无波。
两人并肩,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洗礼下,在宴会厅绝对的寂静中,走向侧门。厚重的隔音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,将所有的喧嚣、混乱、哭喊、悔恨和不堪,彻底隔绝。
门内,是林家一地鸡毛的彻底崩塌。林薇薇瘫在地上,眼神彻底失去了焦距,口中发出嗬嗬的、无意义的呓语,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。方敏瘫坐在椅子上,面如金纸,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,仿佛一瞬间老了二十岁。林国栋则捂着脸,佝偻着背,压抑的、绝望的呜咽从他指缝间断断续续地漏出。
门外,长长的、铺着暗红色地毯的走廊,灯光柔和。沈聿侧过头,看向身旁的林晚。她的侧脸在廊灯下显得异常平静,甚至有些冷漠。
“需要处理掉那些……噪音吗?”沈聿的声音低沉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。他指的是门内林家的惨状和可能带来的后续麻烦。
林晚脚步未停,目光平静地直视着前方走廊尽头那扇象征着新起点的门,唇角微微勾起,一个极淡、却带着冰冷锋芒的弧度。
“不用。”她的声音清晰而稳定,带着尘埃落定后的漠然,“真正的垃圾,就该待在垃圾桶里自生自灭。不必再浪费精力回头去看。”
她的目光扫过走廊墙壁上装饰的抽象画,冰冷的几何线条扭曲缠绕,像极了命运无常的嘲弄。最后,她的视线停留在前方那扇厚重的、雕着繁复花纹的实木门上。门缝里,隐约透出一点温暖的、不同于宴会厅浮华的光。
沈聿的目光落在她挺直的脊背上,没有再追问。两人无声地向前走去,高跟鞋和皮鞋踩在厚地毯上,发出沉闷而坚定的声响。
那扇门在身后彻底关闭,隔绝了所有的过去。而前方,只有沉默延伸的走廊,和那扇透出微光的门……
厚重的隔音门在身后严丝合缝地关闭,如同斩断了两个世界。宴会厅内所有崩溃的哭喊、绝望的呜咽、震惊的议论,瞬间被吸走,只剩下走廊里一片真空般的死寂和脚下厚地毯沉闷的触感。
林晚挺直的脊背没有丝毫松懈,甚至比在聚光灯下更显紧绷。她步伐未停,高跟鞋踩在暗红色的地毯上,发出几不可闻的“噗噗”声,像一颗心脏在胸腔里沉闷地跳动。沈聿走在她身侧半步之后,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,既不远,也不近,如同一个沉默而强大的影子。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道屏障,隔绝了外界所有可能的窥探和打扰。
走廊很长,两侧墙壁镶嵌着打磨光滑的深色木饰板,间隔悬挂着抽象的金属蚀刻画,冰冷的几何线条在柔和的壁灯下反射着幽光。空气里弥漫着酒店特有的、昂贵清洁剂的淡香,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。
“需要处理掉那些……噪音吗?”沈聿的声音再次响起,打破了寂静。他的语调依旧平稳,听不出情绪,仿佛在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,比如是否需要清理掉走廊尽头垃圾桶里溢出的废纸。他指的是门内林家的惨状,以及林薇薇那近乎崩溃的指控可能带来的后续麻烦——舆论、诽谤、甚至是歇斯底里的反扑。
林晚的脚步没有丝毫迟滞。她的目光平视着前方,走廊尽头那扇雕花木门在视野里逐渐放大。门缝下,隐约透出一点不同于宴会厅浮华的、更稳定柔和的光线,像黑暗隧道尽头微弱的出口。
“不用。”她的声音比沈聿的更低,也更冷,像淬过寒冰的刀刃,清晰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。每一个字都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。“真正的垃圾,就该待在垃圾桶里自生自灭。”她顿了顿,唇角勾起一个极其浅淡、却锋利到能割伤空气的弧度,“不必再浪费精力回头去看。”
她的目光扫过墙壁上那些扭曲缠绕的金属蚀刻线条,冰冷的反光映在她深不见底的眸子里,像是命运嘲弄的倒影。那场暴雨、那条被栽赃的项链、林薇薇那张伪善又恶毒的脸、方敏冰冷刺骨的眼神、林国栋欲言又止的叹息……这些碎片在她脑海中飞速掠过,最终凝聚成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漠然。回头?去看那些早已腐烂在泥泞里的过去?那是对她这五年浴血搏杀、从深渊里一步步爬出来的最大侮辱。
沈聿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紧绷的侧脸上,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、几乎被完美控制的冰封风暴。他没有再追问,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。一个无声的默契在他们之间达成。他尊重她的决定,也认可她的强大足以碾碎任何来自尘埃的反扑。他快走半步,绅士地为她推开了走廊尽头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。
门内,是一间极其宽敞的行政套房会客厅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南城璀璨的夜景,万家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,一直蔓延到天际线与墨蓝的夜空相接。室内没有宴会厅的喧嚣浮华,只有顶级设计师营造出的低调奢华:线条流畅的意大利沙发,触感温润的胡桃木茶几,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雪松与皮革混合的冷冽香气。
会客厅里并非空无一人。两个穿着剪裁精良、气质干练的年轻人立刻从角落的沙发站起身,恭敬地微微躬身:“沈先生。”他们的目光随即落在林晚身上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绝对的尊重:“林总。”
林晚的目光掠过他们,落在窗边一个穿着深灰色羊绒衫、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人身上。他正背对着门口,专注地看着窗外。听到动静,他转过身,脸上带着温和儒雅的笑意,镜片后的眼神却锐利如鹰隼。
“林总,久仰大名。”他主动伸出手,声音温和有力,“我是寰宇资本负责科技赛道的合伙人,赵启明。沈总在电话里对您和星海科技的评价,可是前所未有的高。”
“赵总,幸会。”林晚伸出手与他相握,指尖微凉,力度适中。她脸上那层冰封的漠然稍稍融化,露出属于科技公司掌舵者的沉稳与专业。“沈总谬赞了。星海还在路上。”她的目光转向沈聿,带着一丝探询。他所谓的“B轮尽调”显然并非空穴来风,而是早有安排,甚至可能在她踏入宴会厅之前。
沈聿走到沙发边,随意地坐下,姿态放松却依旧掌控全场。“坐,林总。”他示意林晚坐下,然后看向赵启明,言简意赅:“赵工连夜赶出来的报告初稿,给林总过目。时间宝贵,我们直入主题。”
赵启明立刻从随身的公文包中取出一份厚厚的、装订精美的文件,双手递到林晚面前。“林总,这是我们团队基于公开信息和初步访谈,对星海科技核心业务、技术壁垒、市场前景、团队架构以及财务模型做的初步评估。特别是关于‘灵犀’脑机接口在神经康复领域的临床数据,以及‘先知’AI诊断系统在基层医疗机构的试点反馈,非常令人振奋。”他的语气带着不加掩饰的专业兴奋。
林晚接过沉甸甸的报告,指尖拂过封面“星海科技”几个烫金的字。这是她一手缔造的王国,是她用无数个不眠之夜、无数次濒临破产的危机换来的疆域。她翻开扉页,目光冷静而专注地扫过那些凝聚着资本审视目光的数字和图表。会客厅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,以及赵启明偶尔低声补充说明的声音。方才宴会厅的闹剧,仿佛已是上个世纪发生的、与己无关的遥远噪音。
与此同时,云顶酒店宴会厅内,时间仿佛凝固在灾难发生的那一刻。
巨大的水晶吊灯依旧璀璨,却再也照不亮林家人脸上的灰败。宾客们早已识趣地散开,三三两两地聚在角落,窃窃私语,目光时不时地投向场中那触目惊心的狼藉,带着毫不掩饰的怜悯、鄙夷和幸灾乐祸。
林薇薇瘫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,香槟色的鱼尾裙被揉搓得不成样子,沾满了灰尘和不知名的污渍。她精心打理的发髻彻底散乱,几缕头发被汗水黏在惨白如纸的脸上。她的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,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,瞳孔涣散,毫无焦距。嘴唇无声地开合着,发出“嗬嗬”的气音,像一台破旧的风箱。偶尔,她会猛地抽搐一下,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:“假的……都是假的……她偷的……她是小偷……” 声音嘶哑,带着一种神经质的尖利,随即又陷入更深的呆滞和呓语。
方敏被林国栋勉强搀扶到一张椅子上坐下。她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,脊背佝偻着,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华丽的吊灯,仿佛那光芒能刺穿她灵魂深处的黑暗。精心描绘的妆容被泪水冲刷出两道狼狈的沟壑,露出底下灰败的底色和深刻的皱纹。短短十几分钟,她仿佛苍老了二十岁,昔日豪门贵妇的矜持和高傲荡然无存,只剩下一具被悔恨和恐惧掏空的躯壳。她甚至没有力气再去关注地上那个已经陷入半疯癫状态的亲生女儿。
林国栋站在方敏身边,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,像一棵被狂风骤雨摧残过的老树。他一只手紧紧抓着椅背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。浑浊的老泪不停地从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涌出,沿着脸上深刻的皱纹蜿蜒而下,滴落在昂贵的手工西装上,洇开深色的水渍。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扇隔音门,仿佛想穿透那厚重的实木,再看一眼那个决绝离去的背影。
“晚晚……我的晚晚……”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、破碎的呜咽,带着一种迟来的、锥心刺骨的父爱和巨大的、无处宣泄的悔恨。“爸错了……爸对不起你……爸眼瞎啊……” 他猛地抬手,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,清脆响亮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刺耳。脸颊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指印,但他感觉不到疼,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,痛得无法呼吸。
几个酒店工作人员和基金会的负责人一脸为难地站在不远处,面面相觑。这种豪门秘辛闹剧,处理起来极其棘手。赶人?林家毕竟刚刚捐了一千万(虽然现在看来像是个笑话)。不赶?任由这家人在这里崩溃发疯,影响实在太坏。
最终,还是基金会的秘书长硬着头皮走上前,尽量保持着职业化的冷静:“林先生,林夫人,您看……薇薇小姐的状态似乎不太好,是否需要我们帮忙联系医院,或者……先送几位到休息室?”
林国栋仿佛没听见,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悲痛和悔恨中。方敏则像是被这句话刺激到,空洞的眼神终于转动了一下,落在瘫在地上的林薇薇身上。看着女儿那副失魂落魄、状若疯癫的模样,一股巨大的恐慌和寒意瞬间攫住了她。这不是装的!薇薇真的……被刺激疯了?那以后怎么办?林家的脸面……她自己的脸面……
“薇薇!薇薇你醒醒!”方敏猛地扑过去,抓住林薇薇的肩膀用力摇晃,声音尖利而绝望,“你看看妈妈!你看看妈妈啊!你别吓我!” 然而林薇薇只是被她摇得身体晃动,眼神依旧空洞,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。
“快!快叫救护车!”方敏彻底慌了神,抬头对着工作人员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,“我女儿病了!她需要医生!快啊!”
场面更加混乱不堪。
行政套房的会客厅内,气氛截然不同。
林晚合上了那份厚重的尽调报告初稿,将它轻轻放在胡桃木茶几上。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,只有一种属于决策者的沉静。
“赵总的团队效率很高,初步评估很全面。”她看向赵启明,语气平和,“关于临床数据部分的模型预测,有几个细节我认为可以更贴近实际应用场景的复杂性,稍后我的CTO会把补充资料发过来。财务模型的几个关键假设,我也让CFO做了优化,明天一早同步给你们。”
赵启明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一下,立刻点头:“太好了林总!我们就需要这样精准的反馈。寰宇对星海的技术实力和落地能力非常有信心,沈总也多次强调,星海是他看过最具打败性潜力的硬科技公司之一。”他看了一眼沈聿,后者正端着骨瓷杯,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,姿态闲适,仿佛对林晚的反应早已了然于心。
沈聿放下杯子,深邃的目光落在林晚脸上:“尽调是流程,也是相互了解的过程。林总团队的效率和务实,让我对合作更有信心。”他话锋一转,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,“刚才外面的插曲,没有影响到林总吧?” 他指的自然是林家那场闹剧。
林晚端起自己面前那杯一直没动过的水,指尖感受到玻璃杯壁传来的凉意。她微微抿了一口,冰水滑过喉咙,带来一丝清醒的刺痛。
“影响?”她放下杯子,唇角勾起一个极淡、带着点讽刺的弧度,“沈总觉得,一个早已被扫进历史垃圾堆里的名字,还能影响到正在进行中的未来吗?” 她的目光坦然地迎向沈聿,“星海的估值、技术壁垒、市场前景,不会因为任何人的诋毁或哭闹而改变分毫。我的精力,只用在值得的人和事上。”
她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。那场闹剧,对她而言,不过是一场早已预料到的、并且亲手促成的尘埃落定。尘埃落定后,便只剩清扫,而清扫垃圾,不值得浪费她宝贵的注意力。
沈聿看着她眼底那份纯粹的、近乎冷酷的专注和强大,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欣赏。他微微颔首:“很好。”
就在这时,林晚放在手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,屏幕亮起。她瞥了一眼,是一个加密的内部通讯软件发来的消息。发信人是她的助理,代号“夜莺”。内容极其简短:
【目标(林薇薇)情绪崩溃,疑似精神异常。方敏呼叫120将其送往市精神卫生中心。林国栋陪同。现场媒体已被控制,舆论导向初步引导为“豪门千金因压力过大突发疾病”。林家股票盘后已跌停。下一步指示?】
林晚的目光在屏幕上停留了不到一秒,眼神没有丝毫波动,仿佛看到的只是一条无关紧要的天气推送。她指尖在屏幕上轻点了几下,回复只有两个字:
【静观。】
随即,她将手机屏幕朝下,轻轻扣在桌面上,发出一声轻微的“嗒”声。这个细微的动作,像是一个明确的信号——这个话题到此为止。
她重新看向赵启明和沈聿,脸上恢复了纯粹商业谈判的专注:“赵总,关于B轮融资的具体时间表和关键节点,我想听听寰宇这边的初步规划。星海下一阶段的研发投入和全球市场拓展,需要更精准的资金支持。”
窗外的城市灯火依旧璀璨,如同永不熄灭的星河。会客厅内,关于未来、关于星辰大海的讨论,正沉稳而有力地展开。门外的喧嚣、崩溃、眼泪和疯狂,已被彻底隔绝在这片象征着权力与智慧新秩序的空间之外,沦为不值一提的背景噪音。
林晚端坐在那里,脊背挺直,目光沉静如水。旧礼服洗得发白的袖口下,手腕纤细却蕴含着惊人的力量。她不再是被赶出家门的孤女,不再是需要证明自己的假千金。她是星海科技的掌舵人林晚,她的战场在浩瀚的科技蓝海,她的征途是真正的星辰大海。那些腐朽的过去,连同那些腐烂的人,已被她亲手钉死在名为“过去”的十字架上,再也无法阻挡她分毫。
夜,还很长。属于林晚的时代,才刚刚拉开序幕。